一辆纯白带金色装饰的大马车停在了奥伦治街10号的门前,虽然整个大伦敦地区的汽车数量已经是相当不少,那些靠着卡佩和阿尔比昂证券投机获得财富的新兴贵族们总是喜欢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但是那些守旧的人们依旧青睐装饰华丽的马车与高贵的纯种马匹。
  
  而这里的主人毫无疑问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虽然他不像隔壁几条街上的议员先生们一样,每次出门时都会对那些布尔乔亚邻居们的文艺复兴式雕塑嗤之以鼻,但是他在日常生活中一言一行都谨守着从一千年前传下来的礼仪规程。
  
  从马车当中跳下了一个中年男子,这个动作可以表明岁月还没有让他的身体开始生锈,他的内心也依旧保持着年轻。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常见礼服,里边则是白色的衬衫与一件灰色的背心,从领子露出的地方可以看见他在胸前佩戴着三枚各不相同的勋章,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当重视荣誉与过去的人。他的头上戴着一顶伦敦的绅士们常戴的那种帽子,手上则是一根有些古怪的手杖。
  
  “您回来了,阁下。”等待在门口的,穿着蓝色女仆服装与白色围裙,留着银色长发的女仆长——艾莉诺对着他鞠了一躬,然后接过了对方的帽子和手杖。
  
  “啊,我想那几个孩子都出去玩了,不是么?我很高兴看到她们依旧这么有精神。”这位名为爱德华的先生,阿尔比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边走进这栋建筑,一边对艾莉诺说到。事实上,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收到了秘密的汇报。
  
  “很抱歉,阁下……我想我应该阻止她们的。”
  
  “不,你不需要道歉,艾莉诺。”爱德华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我觉得她们确实应该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而且我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会见我的客人。”
  
  “您的客人?是现在吗?”艾莉诺有些惊奇的说,因为这之前爱德华从来没有说过,日程安排上也并没有写明。
  
  “是的,今天下午正好有空,而我和那位朋友三个月之前约定好了,在今天下午见一见。”此时两人已经走进了屋子,爱德华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同时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自己的三枚勋章。
  
  “三个月之前……”艾莉诺回想着,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蛛丝马迹,但是却一无所得。“那么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有可乐吗?”爱德华笑了一下,问到。
  
  “呃?您在说什么?”艾莉诺有些不能理解这个词汇。
  
  “啊,没什么,还是算了……嗯,你去取一瓶阿利坎特葡萄酒来吧,顺便再取一些简单的糕点来,这就足够了。”
  
  “好的,阁下。”
  
  爱德华看了看大厅里的座钟,时间是四点差十分,而三个月前约定的时间则是四点钟。他走到了二楼的阳台上,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旁边,静静等待着那些朋友。
  
  艾莉诺只花了五分钟就把一切都给准备妥当了,但是她依旧有些奇怪今天究竟要招待怎样的一位贵宾。虽然眼前的这位大人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但是这个并没有安排,只在三个月前口头约定的客人究竟会不会准时赴会呢?
  
  抱着这种怀疑的态度,艾莉诺一直等到了钟敲四点的时候,她正想转头去看自己的主人,而后者正巧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位仆人上来通报说:
  
  “大人,约瑟夫先生来了。”
  
  艾莉诺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唯有爱德华一点也不觉得突兀,似乎早就熟悉了这位老朋友的行事方式一样。她根本没听见马车在街上停下来的声音,或候见室里的脚步声,开门的时候也毫无声音,虽然站在阳台上,却也并没有看见有人过来。但是那位约瑟夫先生就那样出现了。
  
  艾莉诺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来人。这个人的年级与爱德华相仿,但是两鬓特意留下了一些斑白,他穿着一件长款的带着双排纽扣的黑色礼服,面前还有一条白色的领巾,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礼帽,左眼之前有一个单片眼镜,透过它能够看见那双如同深海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他的这身穿着极其简单,但即使最会吹毛求疵的花花公子也无法从他这一身打扮上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帽子、上装、手套、皮靴——都是一流巧手的作品。
  
  “遵守时间,是国王的礼节。我记得这是某位卡佩国王说过的话。”约瑟夫说道。“但这却不是旅客所能办到的,不论他们心里多么希望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迟到了两三秒钟。一千五百里的路程上是免不了有些麻烦的,尤其是在阿尔比昂,这个国家好象是禁止打马的。”
  
  “不要在意,约瑟夫,事实上我刚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了一下,好让我的脑子从哪些喋喋不休的众议员们当中脱出来。”爱德华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亲手打开了那瓶葡萄酒,给约瑟夫稍微倒了一些。“很遗憾,这里没有你喜欢的那种带着泡沫的饮料,也许我下次应该从花旗国进口一些过来。”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东西,我只是喜欢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罢了。”约瑟夫举起杯子,轻轻地尝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爱德华:“那么,能和我讲讲昨天发生了什么么?”
  
  “噢,这可不是我们的议程当中的事情啊……我想你应该收到了详细的报告了吧。”
  
  “是的,我从巴黎赶到诺曼底,从那里搭渡轮漂洋过海,在船上我花了点时间读完了那份报告,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伦敦来。但是一份报告终究没有亲口讲述来的实在。”
  
  “好吧,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一些细节。”
  
  爱德华把自己知道的,而又不好写在报告中的一些事情告诉给了约瑟夫。而后者则是陷入了一阵思考当中。
  
  “我本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但是现在看来,你自从结婚之后似乎改变了不少啊。”
  
  “是这样的。”约瑟夫点了点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可以在大盆地的沼泽里趴上一整天,和那些印第安猎人斗智斗勇,又或者是周旋在一群迦太基、卡佩、阿尔比昂甚至是中夏的雇佣兵之间,白天和他们一起战斗,晚上则一同彻夜痛饮,但是现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我的手枪和马刀了。”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一个人姓洛克沃尔的话,这些事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正是如此,所以我不得不在好多年中避开自己的家人,甚至一封信也不写。”
  
  “您可真是一个天生的冒险家。”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约瑟夫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当我结束这冒险生涯之后,又和妻子和孩子之后,我总是会陷入一阵一阵的空虚当中。因此我选择了去研究自然,拜我的这种冒险家的特质所赐,我遇上了不少有意思的经历,也因此使得赫尔墨斯学会的编年史又丰满了不少。”
  
  “但是我觉得,你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是这样的。”约瑟夫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虽然我暗地里更加青睐那些奇异冒险的笔记,而不是那些为众人所称道的自然学或是博物学著作。但是我那亲爱的女儿似乎继承了我的冒险家精神,只关注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和经历,我几乎要看着她变成一个神秘学者了,但是我自己却无能为力,我的内心也不清楚究竟是阻止她好还是鼓励她好。”
  
  爱德华在对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是微笑着听着。但是直到最后,他突然联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个问题……”爱德华沉吟了一番。“我似乎从来没有关注过……从来都是让她自己决定的……”
  
  “哦?这怎么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呢?”约瑟夫盯着爱德华的眼睛,微笑着说:“我还记得,我们几个在维多利亚刚出生的时候,一起来看你。那个时候你就罗列了一大堆的学习计划。我至今还记得7岁的小维多利亚愁眉苦脸地完成你的作业的表情呢。”
  
  “我刚才是说……”爱德华怔了一下。他之前所说的并非是维多利亚,而是另外一个小女儿。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以前是那样的吗?”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他确实是兴高采烈地和自己的妻子玛丽一起,为她规划未来的学习和生活计划。
  
  但是对克莉丝,自己似乎很少管她的事情,无论是哪一方面。
  
  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我总感觉……玛丽去世之后,你似乎变了挺多。”约瑟夫低下头,轻声地说。
  
  “变了很多?”爱德华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这样吗?
  
  自从克莉丝出生以来,玛丽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自己忙于照顾她,似乎就忽视了刚出生的女儿。而那之后……
  
  他沉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莫非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他把妻子的去世和这个女儿的出生联系到了一起,导致自己不想去关心她吗?
  
  自己的内心中,是不是有些讨厌这个女儿呢?
  
  不,这是毫无道理的,但是自己的内心里未必不是这样的想法。
  
  “我想这些问题不该放在这里考虑……”爱德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约瑟夫面前只是稍微碰了碰的酒和点心,说到:“我怕莱斯特广场出售的点心不是很合你的胃口。这一点我本应该先跟你商量,好为你做几样特别合你口味的点心的。”
  
  “不,不必了。”约瑟夫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转移了话题。“请容许我作一番自白,借此来解释一下我的任何不合习俗的举动。我是个外乡人,而生平第一次到伦敦来。对于阿尔比昂人的生活方式我一点都不了解,到目前为止,我一向遵从的是东方人的习俗,而那和伦敦人的则是完全相反的。所以,要是你们发觉我有些地方太土耳其化,太意大利化,或太阿拉伯化,请你们原谅。”
  
  “对于象我这样一个随缘度日,在那不勒斯吃通心粉,在梅朗吃粟粉粥,在瓦朗斯吃杂烩羹,在君士坦丁堡吃抓饭,在印度吃‘卡力克’,在中国吃燕窝的旅行家,这种事您想都不会想的。我无论到什么地方,什么饭菜都能吃,只是我吃得很少。今天,您怪我吃得少,实际上这已是胃口很好的时候了,因为从昨天早晨以来,我还没吃过东西。”
  
  “二十四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么?”爱德华虽然熟悉这个奇人,但是这时候也不得不震惊了。
  
  “正是如此,因为我不得不稍微绕道去打听一点消息。”
  
  “那么在来的路上,你在马车里进餐了吗?”
  
  “也没有。我随身总是带着一个能够辅助我消除疲劳与饥饿的神奇方法的。”
  
  “那是什么?我能知道吗?这个方法也许对我国的军队大有帮助。”爱德华有些感兴趣地问。
  
  “那就非常遗憾了,我的办法对象我这样过着一种特别生活的人虽然很有用外,可是对全军将士却非常危险,会使他们需要醒的时候醒不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
  
  “嗯,我并不想保守秘密。那其实是一种特别的药剂。”约瑟夫顿了一下,接着说:“自从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冒险生活,归于平静之后,我总是会变着法子地给自己的大脑找些刺激,那些特殊的研究工作算是一种方法,但是并不是总能遇上这样的机会。”
  
  “所以我不得不借助药物的力量。那是上等的鸦片和最好的大麻的一种混合剂。鸦片是我从印度买来的,可保证它的质量上等,大麻是波斯的产品,也就是说,是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生长出来的。这两种成份以相等的份量混合起来,制成丸药,吃下一颗以后,十分钟就可见效。”
  
  一边说着,约瑟夫一边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翡翠镂空成的小盒子,上面有个金色的小盖子,轻轻一旋,就倒出一枚碧绿的药丸来,散发出淡淡的辛辣味道来。
  
  “你可真是一个奇人。”爱德华不由得收回了目光。“我平生所见当中,也只有某个住在贝克街的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认识他一下。”
  
  “那么,这种药剂是你的医生为你配制的?”
  
  “噢,不,我不会把我真正心爱的享受品托给无能的人去随意乱弄的。我自己勉强可算是一个药剂师,我的药丸都是我亲自调制的。”约瑟夫随手敲了敲手边的一个小手提箱,示意着什么。
  
  “我想看一下这里面其它宝贵的药剂,不会怪我失礼吧?”
  
  “没关系,只不过千万小心,有些药剂,即使是闻一下都会很危险。”
  
  约瑟夫打开了那个小箱子,然后依次指着那些小瓶子解释道:
  
  “你看,这一瓶是大名鼎鼎的托弗林毒水,也就是西泽尔·布琪亚毒死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用的那种,我翻了许多古籍才把它勉强还原出来。这一瓶是木鳖精,用来治疗癫痫和一些特殊的全身瘫痪。而这一瓶则是那可汀,只要把它溶进酒精里,就会立刻变成最厉害的杀人毒药。”
  
  “而这个……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东西。是用原产海地的一种水草,再加上当地人豢养的几种奇怪的小虫子配制出来的,给人用上一些,然后再进行一些适当的心理暗示,就能够产生近乎‘洗脑’的作用一般。只可惜我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试一下实际效果。”
  
  爱德华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这瓶药水的用处。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提议,可以检测一下这瓶药水究竟是不是那么好用……”
  
  “嗯?是合法的途径吗?”
  
  “那是当然……我想你也一定会很乐意的。”
  
  爱德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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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以为,这种场景只会在小说家们的笔下出现。”约瑟夫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这里的空气质量相当不满意,即使是在伦敦的国王火车站里他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自从玛丽一世大力改造了伦敦塔,并且在里面增加了很多小玩意儿之后,你们阿尔比昂的贵族们都开始时兴起建造地牢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这座地牢也并非是我的产业,而是某位祖先留下的杰作。”爱德华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别谈论这个话题了吧,在我看来,欧洲的刑罚就残忍而论,简直可以说是到了暮年啦!”
  
  “我也不怎么喜欢见到血腥的东西,我们还是开始说好的工作吧。”约瑟夫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房间,非常的昏暗,也没有电灯,只有墙壁上的几只蜡烛发出一点昏黄的光亮来。
  
  而屋子的正中央,是一根木质的柱子,上面正绑缚着一个身穿黑白修女服的女子,也就是上一次邪教徒事件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一个黑色的皮革眼罩以及一个相同材质的巨大口罩覆盖了她的面孔的大部分,不仅使得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同时也让她的眼睛察觉不到任何透进来的光线,无法分辨出时间。被缚在身前的手臂上,同时佩戴着三个用金属锁链连接在一起的皮革镣铐,只能分开很小的一段距离,并且她的两只大拇指上还还有一个小巧的金属指拷,更是提高了拘束的程度。
  
  另外,在修女的上半身,胸部上下以及腹部,都有着黑色的皮带将她牢牢固定在柱子上,这些皮带上的银色锁链最终在腹部汇聚在一起,连着一个圆形的锁扣,上面有着一个相当复杂的机括,似乎要用某种特殊的钥匙至于腿部,则是和上半身十分相像——三根皮带隐藏在灰色的修女裙之下,分别在大腿、小腿和脚腕处锁死,把整个人都给牢牢地紧缚住了。
  
  “啊,一个昏暗的地牢,一个年轻的女孩,还有奇奇怪怪的工具……我想公爵大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约瑟夫略带戏谑地调侃着爱德华。
  
  “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邪教徒而已,在我看来,是男是女并无分别。如果不是还有作用的话,我早就把她丢进泰晤士河了。”爱德华淡淡地回应。
  
  “嗯,很抱歉,我忘了,您是一位真正的、古老的贵族。”约瑟夫饱含歉意地回答,但是语气似乎并不是那么真诚。
  
  “您的百宝箱现在可以打开了吗?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示范一下吧。”约瑟夫从箱子里取出几只不同的小瓶子,然后拿起一支注射器,十分迅速地把几种不同的溶液给混合到了一起,最终呈现出了淡淡的蓝色。
  
  他把针头对准了修女的手臂,然后缓缓地将这种溶液注射了进去。
  
  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修女完全没有办法拒绝,而当这种神奇的药水开始在她体内循环之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而约瑟夫则是靠近她的耳边,说起了什么……
  
  ……
  
  ……
  
  ……
  
  “是的,大人,谨遵您的指示。”眼睛似乎失去了身材的修女,对着眼前的两人有些僵硬的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房间,去完成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太不自然了吧,这样肯定会被看出破绽的。”爱德华摇了摇头,对这种效果很不满意。
  
  “放心,这大概是‘创伤后后遗症’的一种?过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这段时间刚好用来赶路。”约瑟夫向他保证自己的技术万无一失。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的地方,修女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紫色的光芒,
  
  “呼呼,呼呼。”
  
  一阵女子的轻笑声,回荡在修女的脑海中。
  
  刚才的过程中,药物产生的幻境里,约瑟夫的低语,都远远不及这股声音更能够摄人心魄。
  
  “好了,现在时间还早,既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我们去其它地方转一转?”在咖啡馆中意外碰头的四人,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克莉丝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提议。
  
  “怎么?你还有精力吗?”伊莎贝尔吃惊的问。
  
  “我说殿下……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林潇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克莉丝,发觉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关系,事实上我刚才看见了这个。”克莉丝举起手里的报纸,好让其他三人能够看见上面的内容。
  
  “圣方济加女子学院地底遗迹……”兰特里念出了其中一篇报道的标题,神色显得非常的古怪。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那些奇怪的梦境吗?”克莉丝让林潇儿和兰特里回想起了本来不想再想起的事情,偏偏她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一直怀疑那个记载不明的学院地底下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现在,它直接彻底地敞开在我们眼前了。”
  
  “哎呀……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你还和我们说了一大通灵肉分离啊、电磁波啊、心理暗示啊之类的玄学产物……”兰特里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自从昨晚之后,她对这种蕴含着神秘的东西愈发敬而远之了。
  
  “啊……关于那个……事实上我睡了一觉之后又想到了一些东西,之前的那些推测你完全可以忘记了。”克莉丝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似乎已经把握住了什么重要的脉搏一般。
  
  “嗯?也就说已经决定要过去了?可是那边现在一定有很多考古学家之类的吧,我们可没法进去啊?”林潇儿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这样的古迹里面一定有许多政府派出的考古人员,无关人士根本没法接近。
  
  “没关系,有殿下在这里,难道还要关心这种小事情吗?”伊莎贝尔非常清楚,一旦某人做出决定,那就谁也改变不了。
  
  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的时候,几人乘着马车回到了学院当中,到了目的地之后几人立刻发觉了情况有些不同。
  
  到处都是警戒着的陆军士兵,端着刺刀雪亮的步枪在原本是图书馆的那个建筑物之外站岗。
  
  “你看,我就说这个图书馆有问题。”克莉丝理所当然的说到。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的直觉很准。”
  
  门口的卫兵们自然不会让无关人员进入,但是在无法抵抗的强权面前很快就屈服了。
  
  “阿拉,伊莎贝尔姐姐,好大的威风啊……”林潇儿看着守卫的士兵们前倨而后恭的态度,用夸张的语气表达着对伊莎贝尔的崇敬之情。
  
  “怎么说我也是皇家警卫团的陆军少校嘛……”
  
  “哎呀,要说君主制国家就是这点好呢,贵族们一出生就可以拥有巨大的权力,即使过上一千年,阶级之间的界限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动。”克莉丝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使得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你,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太好……”兰特里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到了一句合适的回应。
  
  “哼哼……”
  
  “哎呀,快看快看,原来入口藏在这里啊……”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的林潇儿不失时机地打断了刚想说话的克莉丝,指着一扇暴露在巨型书架后面的石质大门。
  
  大门之上的花纹和普通的教堂中所见的并无不同,只是在门把手处有两个奇怪的空洞,就像是什么生物的眼睛一样。
  
  “怎么?不下去吗?”克莉丝看着驻足不前的众人,招呼着她们一起下去。
  
  “你还不吸取教训吗,公主殿下?”伊莎贝尔赶紧拉住了冒失的克莉丝,随后去把留在上面的卫兵们叫了下来,命令他们一步不许离开地保护克莉丝。
  
  “不可能有什么的啊……里面的人肯定都已经转移走了呀,继续留在这里等着被抓吗?”克莉丝觉得这种保护措施毫无必要,但是伊莎贝尔坚决不肯妥协。并且还取出了一杆恩菲尔德步枪拿在手中。
  
  “这是从哪取出来的……”兰特里看着那个和伊莎贝尔的身材极不相称的步枪,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荒谬。
  
  “咦?你不知道吗?伊莎贝尔姐姐出门的时候,总是需要两辆马车的。”林潇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为什么?”兰特里显得十分感兴趣,完全没有察觉某人是在夸大其词欺骗她。
  
  “因为她必须在后面那辆马车里面塞满手枪、马枪、来复枪、霰弹枪和双管猎枪,啊,对了,还有锋利的马刀和指挥剑。因为她非常担心遇上敌人的时候火力不足。”
  
  “林,你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伊莎贝尔的听觉非常灵敏,第一时间就转过头来,制止了林潇儿继续欺骗兰特里,同时毁坏她的美好形象。
  
  “在你们聊天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下头顶,我可是发现了非常奇特的场景啊。”克莉丝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使得正在打闹的三人停了下来,一起跑到她那边去查看。
  
  在她们的面前是一扇古老的大门,上面刻满了繁复且诡异的花纹,似乎是由无数条细小的蛇类组成的,而在这些蛇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有着三只眼睛的怪蛇。它的第三只眼睛长在额头中央,似乎直直地凸了出来。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种花纹……”兰特里皱起了眉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则是看见头顶岩石组成的天花板上有两个尖锐的突起,但是又不像是寻常的钟乳石一般。
  
  “嗯,我觉得那可能是骨质……”克莉丝看了看头顶的两颗凸起,下达了这样的判断。“你看,像不像是毒蛇的两颗尖牙?啊,也许这扇门之后就是这条巨蛇的胃袋呢……我们还要进去吗?”
  
  兰特里的身子微微有些发冷,而一旁的林潇儿则是满不在乎的说:“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关系,变成化石的巨蛇先生可不会吃人。而且这么大的蛇怎么会有毒?更不要说毒牙了。公主殿下,你那些奇怪的妄想还是赶紧停一停吧。”
  
  克莉丝瞟了林潇儿一眼,气鼓鼓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有些恍惚。
  
  七个十字架,以及一个祭坛静静地摆在石头大殿当中,背后则靠着坚硬的花岗岩墙壁。这立刻就让除了伊莎贝尔之外的三人感觉到了不爽。
  
  “喂喂喂,刚才那位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克莉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因为她看见林潇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嗯……这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公主殿下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在做梦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什么灵肉分离的奇妙现象,也许我们的灵魂飞到这里来了也说不定?”林潇儿稍微镇定了一些,然后快速走到了那几个十字架之前。
  
  “没有。全都没有。”林潇儿长舒了口气,并没有发现最担心的事情。
  
  那几个十字架上并没有刻上什么名字。
  
  “哎呀,嘴上说着没什么,其实还是很担心的嘛……”克莉丝嘲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假如这里真的是梦境中那个场景的话……”兰特里皱起眉头,循着记忆中的模糊景象,来到了祭坛上面,轻轻地扳了一下某处香炉。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大殿深处的墙壁之上,一扇石门缓缓地旋转开来,露出了之后黑洞洞的通道。
  
  “哎呀哎呀,大小姐,你别乱动啊!”林潇儿没来得及制止就发现兰特里打开了机关,幸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万一这个祭坛里面突然‘呲呲呲’地冒出催眠瓦斯该怎么办啊?”
  
  “哪有那么多机关!”兰特里真的是有些生气了,这家伙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那个石门之后是一个不算太长的黑暗甬道,里面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用来插上火把的照明位置,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照明用品剩下了。
  
  在那通道之后显现出来的,是一个比之前小不了多少的灰石大殿,这一次,设立在中央的正是那个克莉丝曾经看过的,邪恶的圣母圣子之像,在石像的前面还有一个上刻倒十字的棺材。
  
  “这个雕像让人看上去就很不舒服啊……”
  
  伊莎贝尔自言自语地看着石像,看着“圣母”手中的“圣子”,但是却看不见面容:“面向里边,也许根本没有雕刻出来,谁知道这是什么……”
  
  “也许是一颗蛋,里面会孵出那种巨蛇。”林潇儿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
  
  “我宁愿你的推测是错误的。”克莉丝说了一句。“那条巨蛇只怕是邪教徒们信奉的某种邪神,要是真的出生在了世上,那可真是太棒了。”
  
  “砰!砰!”
  
  从棺材当中突兀地传来了空洞的敲击声,让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砰!砰!”
  
  敲击声继续传了出来,衬托的周围环境更加安静了。
  
  “喂……这里面……会不会有人?”
  
  林潇儿僵硬地问道。
  
  “我不知道……总而言之,先打开看看吧?”
  
  克莉丝这样提议。
  
  虽然说这里面可能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周围的七八个卫兵已经举起了步枪瞄准里面,就算有什么怪物冲出来也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打成筛子。
  
  这些陆军中的杀人机器们绝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生物能够在这样的火力之前逃得性命,敬畏之心在火焰与钢铁之前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幸好,当伊莎贝尔亲手移开那个石棺的盖子之后,里面并没有蹦出什么怪物来。
  
  正相反,里面是一个相当正常的人类。只不过她的状态有点不同寻常。
  
  “咦?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克莉丝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疑问。
  
  因为这个人的情况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那是一个年纪和克莉丝等人相仿的少女,一头黑色长发,并且穿着大家都不怎么爱穿(?)的学院制服。她的上半身如今被包裹在在场的某几位曾经试用过的那种黑色的皮革拘束衣之内,胸前的两道皮带把发育的还算不错的胸部勒得浑圆,领口则用一根皮带圈成项圈的样式用以加固,在下方的腰部用两根皮带组成了类似丁字裤的形式,使得这个女生没有办法把拘束衣用某种方式给脱下来,同时下方那条皮带还起到了类似股绳的作用。
  
  更糟糕的是女生的双手被扭在背后,当伊莎贝尔帮忙扶起她之后才发现,她的双手被放在了一个相同颜色的单手套当中,拉的非常之紧,露出的一点点手臂皮肤已经显现出了青紫的颜色,情况十分的不妙。女生穿着黑色大腿袜的美腿同时被上了许多个拘束具。大腿处是可以收紧的皮带,脚腕处则是泛着银光的镣铐,双脚上穿着一双低帮高跟鞋,然而绑带处挂上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锁,似乎无法自行脱下。她的面部则是一个眼罩,与一个红色的塞口球,撑开了她的樱桃小口,似乎有一丝丝的唾液不断地流了下来。
  
  没有搭理克莉丝的疑问,伊莎贝尔取出随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帮忙解开这些拘束具,同时让那些卫兵都退了开来。
  
  拘束具相当的复杂,加上紧紧地贴着皮肤,即使是伊莎贝尔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来解除,而且脚上的镣铐和绑带嵌进肌肤里的带锁高跟鞋还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去除。
  
  等到解开了塞口球和眼罩之后,克莉丝终于认出来,这人正是之前自己想要寻找但是却失踪了的艾莉西亚。
  
  “咦?你不是?”
  
  艾莉西亚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去只是张了张嘴,并没能发出声音。
  
  “她很虚弱,我们应当把她送去医院。”
  
  伊莎贝尔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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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月亮重新占据了天空,当她把自己的第一缕光透进窗户的时候,约瑟夫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里面放出了不同寻常的光彩,但是过了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很精妙的东西,这就是你从东方带回来的?”
  
  “是的,不过很可惜,只能作为一个替代品。”
  
  “这就够了……只要我们能抓住机会……”
  
  听到这里,约瑟夫突然有些迟疑。
  
  “把这些事情交给她们……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了,约瑟夫,你居然在这种时候退缩?”
  
  爱德华有些惊讶,这个男人并非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我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也许我们什么都不干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约瑟夫低声地说到。
  
  “你那奇特的血脉又在提示你什么了吗?”爱德华坚定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在这方面的敏锐预感。但是,我从来不相信心血来潮的直觉,我只希望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彻底的消弭祸患,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好吧,那么也只能这样了。”
  
  约瑟夫叹了口气,把首饰盒留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爱德华望着窗外的明月,突然想起了某位大人物的名言。
  
  “AleaJactaEst.”
  
  他低声地念叨着。